1999年12月16日,北京市公安局通州分局刑警大队审讯室里,一个白衣白裤白鞋的犯罪嫌疑人正接受刑警的讯问。
“我什么都干过,就没杀过人,这次就想试试,看我能不能杀人。”
刑警听后不语。他们无法形容内心的感受,眼前这个白衣嫌疑人叙述抢劫杀人动机时的口吻是轻松的,但却有三条人命无端地殉了他的恶念,这还不包括一个重伤者及得知长孙被杀而猝死的一位祖母。
1998年1月,通州某酒店来了一个叫刘大巍的吉林打工仔,老板一见刘大巍就心生好感。刘大巍不仅年轻英俊,还非常机灵乖巧,并且会开车。老板随即留下他干采购。
刘大巍虽然每月只能在酒店领到几百元薪水,但他吃穿用都是高档品,出手还特大方,引得一同打工的四川仔叶静及东北老乡廖晓、张老二羡慕不已,三人将刘大巍奉为“大哥”。四人很快由打得火热到沆瀣一气。后来刘大巍离开酒店另找工作,但四人仍居住一处,工余四处闲逛,惹是生非。
一次,四人到丰台大红门一带抢劫一过路者的手机,遇到抵抗,四人大打出手,不但抢走了手机,还打伤了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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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3月,四人又合计作恶,刘大巍说:“干什么能弄大钱呢?”
叶静想起一个四川老乡在京通港加油站当厨师,就说:“京通港加油站有钱,那儿生意挺火的,晚上值班的人也少。”
刘大巍眼睛一亮:“那咱就抢加油站!不过,抢加油站得有车……”
于是,一个罪恶的计划酝酿成了。
3月12日晚6点,刘大巍怀揣一把菜刀领三人出了门。他们在永顺商场门前拦了一辆紫红色昌河面包车,年轻的出租车司机按照吩咐把车开到通州东关大桥。黑暗中,刘大巍他们东张西望,让司机桥上桥下地转了三圈,最后上了通惠河大堤。司机做梦也没想到,他是开着车在为自己选葬身之地!
车开到通州月亮河度假村附近时,刘大巍从怀里掏出了菜刀。善良的司机想,他们充其量是想劫些钱,所以他丝毫没反抗,看着他们把车上的沙发巾割成条,听任他们把自己捆在堤坡的树上,刘大巍沉着地将一条沙发巾套在司机的脖子上,从后勒起来。只一会儿,司机气绝。
刘大巍没想到,杀一个人竟如此容易。他指挥三人把死尸就地掩埋后,一同到通州果园环岛旁的饭馆里对饮起来。
漆黑的夜,掩盖了不测,也隐藏着杀机。
3月13日0点12分,紫红色昌河面包车幽灵一样停在京通港加油站内。路上,刘大巍反复向四人强调:“把人都弄死,不能留活口。”
刘大巍提菜刀闯进营业厅,对值班员王宝军、胡运广低声喊:“谁也不许动!”遂令叶静等三人将加油站内的消防斧取下相助。他威逼王宝军、胡运广敲开里间房门。
睡梦中的会计史英剑刚从里打开门,就被刘大巍踹倒在地。史英剑在刀口下战战兢兢地打开保险柜,刘大巍将柜中之物装进衣兜,然后带领三人开始了杀戮。
京通港加油站那血腥的一幕,撼动了见惯暴力事件的刑警的铁石心肠。
营业厅里,史英剑、胡运广被砍得面目全非,一条令人心悸的血路从营业厅蜿蜒到20多米远的后院宿舍门口,19岁的王宝军浸泡在自己的鲜血中。事后得知,抢匪离去后,王宝军挣扎着爬到加油站后院,敲开厨师江申的宿舍门,说了平生最后一句话:“你老乡带人把加油站抢了。”就仆地死去。
史英剑也在送医院途中死亡,胡运广亦危在旦夕。
王宝军是家中独子,其祖母知悉长孙噩耗后,不久也一命呜呼。
终于挣脱了死神的胡运广为刑警提供了两条线索:
一是劫匪共四人,均为20岁左右的陌生男性,装束似过路的外地人;
二是四名劫匪开一辆紫红色面包车。
京通港加油站位于通州城西北侧、京通快速路出口处,每日过往加油的车有数百辆,从作案凶器为就地取材这一点分析,案犯可能是途径此处加油时临时起歹意。果真如此的话,破案的难度可想而知。
在刑警一筹莫展的时候,又一起凶杀案令刑警在渺茫中看到一点端倪。
3月24日,一辆在通惠河边作业的推土机掘出了一具男尸。经查男尸系本地出租车司机李爱斌,其家人提供,李于3月12日与其驾驶的紫红色昌河面包车同时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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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2日正是京通港加油站案发的那天,目击者提供的抢匪作案工具也正是紫红色面包车。这说明两起抢劫杀人案是一伙人预谋所为,可以排除案犯偶经此处的可能。
一个多月的大规模排查工作后,有价值的线索几乎是零。忽有一天,京通港加油站的厨师江申从老家四川渠县亲戚打来的电话里得知,同乡叶静月前回老家了。江申猛然回想起加油站出事那天夜里,浑身是血的王宝军爬到他门口说的那句话。江申在通州只有叶静一个同乡,叶静两次来加油站找他玩,都被站里的王宝军遇到。案发时王宝军的惨相把江申吓坏了,所以刑警询问他时,他竟一时忘了这关键枝节。
刑警根据江申提供的线索,立即追查到叶静打工的通州某酒店,酒店反映,案发后叶静再没露面。
叶静被定为重大嫌疑人,刑警二下四川渠县抓捕都扑了空。如惊弓之鸟的叶静从此隐藏得无影无踪。
眼看进入12月份,这起特大案件仍悬而未破,分局长解昆于心不甘,亲自督办次案。副局长孙哲义会同刑侦处的杨建国、柳义及副大队长刘爱民,把所有线索重新捋了一遍,有两个重大发现:
一是9月份叶静曾由福建省晋江市往酒店打过一个传呼电话;
第二是叶静身边又浮出了一个嫌疑人刘大巍。
酒楼人反映,叶静与刘大巍曾一同抢过手机,并扬言抢汽车,二人在一起时行为诡秘。幸存者胡运广记忆中的劫匪特征也与刘大巍容貌相近。刘大巍在案发后也从通州消失了,经与他的户籍地吉林省辽源市龙山区联系,确有其人。
局领导决定兵分两路,一南一北抓捕叶静和刘大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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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刘爱民带探长徐耀东、王玉龙飞往福建。一路上,刘爱民心里也有些忐忑,仅凭叶静3个月前从晋江打往酒店的一个传呼,就能断定他在那里吗?但这是惟一的线索,就算抓不到叶静,也可能在福建扩大线索。
在晋江市公安局刑事警察局的协助下,刘爱民他们查阅了泉州市电话局8月份以来的长途通话情况。在一摞密密麻麻的数码中,刘爱民一眼就发现了被叫方0818这个区号,这正是叶静的老家四川渠县的区号,主叫电话为05955122682,方位系晋江地区滨河路,最近一个打往四川渠县的电话是11月4日。
这是不是叶静的踪迹呢?
刘爱民他们随即赶回晋江市,在滨河路一带查找到了那部电话。电话位于滨河路西滨街一个杂货铺内,是部公用电话,如果那些四川渠县的长途电话是叶静打的话,他很可能就隐藏在附近。刘爱民让大家警惕起来,并让认识叶静的一个随同注意观察路旁林立的饭馆。刘爱民想,叶静在通州从事的就是饭店业,在此也可能干饭馆。
突然,随同小声说:“我看那个饭馆门口的就像是叶静。”
刘爱民他们望去,见不远处一个很小的临街饭馆门口,一个穿蓝色T恤衫的小伙正腰扎围裙忙碌。
随同仔细辨认后肯定地说:“没错。”
刘爱民与徐耀东、王玉龙包抄过去,干脆利落地把毫无防备的叶静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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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静被带进晋江市公安局刑事警察局的一间审讯室。平素看起来优雅和善的刘爱民,此时眉毛竖起,双目圆睁,吼声如炸雷,只一句:“我们是北京通州的!”
叶静就“咕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一样颤抖起来,连声说:“我全说,我全说……别毙我……”
副大队长刘爱民带探长徐耀东、王玉龙飞往福建的前一天,一队副队长谭武军也带领探员直奔刘大巍的原籍吉林省辽源市龙山区。临行前,刘爱民把队里一把特大型手铐交给了谭武军。
这把铐子名曰“得胜铐”。通州刑警有个传统,凡是行动前有成功把握的,必带上“得胜铐”。而每次“得胜铐”都不辜负刑警,不但助刑警马到成功,而且它坚实异常,被铐上的犯罪嫌疑人无一个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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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武军一行到了当地派出所,刚一开口心就凉了半截,刘大巍家已有半年多不见人迹了。他们又找到当地居委会了解情况,居委会的人讲,刘大巍的母亲1995年去世后不到一个月,他的父亲就另娶了,姐姐也远嫁了,刘大巍从此也就离了家。
谭武军摸着怀里的得胜铐,心里一阵一阵地起急。正在这时,刘爱民从福建打过电话:“叶静撂了,刘大巍不是嫌疑人,是案犯了,必须抓住他!”
谭武军他们顺藤查到刘大巍的父亲在当地有一个汽车配件加工点。费尽周折找到那个加工点一问,刘父两个月前把加工点转让后不知去向。面对陌生的街道和茫茫人海,谭武军他们感到山穷水尽。当他们邀请当地刑警进餐,心事重重地托付其协助监视刘大巍时,一个实习警员的话令谭武军他们顿感柳暗花明。
警员说,他夏天在龙山区看守所里见过被关押的刘大巍。谭武军他们压抑着狂喜之情连夜赶往看守所,谁知看守员的一句“刘大巍脱逃了”的话似一锥子扎进汽球,让才兴奋起来的他们瞬间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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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武军他们回到住处,左想右想不甘心,昨夜那个看守只凭印象说刘大巍脱逃了,并未出示有关材料。于是,天一亮,他们重又返回看守所查看有关刘大巍逃跑的文字记载。这一查,令谭武军他们眉开眼笑。
刘大巍脱逃的时间是1996年,1999年3月14日,也就是京通港加油站惨案的第二天,他被秦皇岛市公安部门抓获,因其在北京丰台区作过案,故秦皇岛市公安部门将其转交给丰台公安分局。丰台分局得知其由原籍逃跑,即又转交回龙山区公安局。1999年夏,龙山区法院两罪并罚,判刘大巍有期徒刑三年,现正在该省东风监狱服刑。
第二天,谭武军他们就驱车赶赴二百公里外的东风监狱。刘大巍果然在此服刑,谭武军他们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但按照程序,他们必须持有北京市公安局与吉林省监狱管理局对换的公函,方能将刘大巍提走。如坐针毡般等了三天,公函才寄到。
12月14号这天,谭武军揣了8天的“得胜铐”终于带在了刘大巍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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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武军正襟危坐:“刘大巍,你听我的口音熟悉吗?”
“熟悉。”
“你知道我们大老远奔你而来的目的吗?”
“知道。”
“那就痛痛快快说吧!”
正像刘爱民他们分析的那样,刘大巍他们先杀死了出租车司机后,开车到了加油站。保险柜被打开后,狡猾贪婪的刘大巍让叶静、廖晓、张老二在外屋看守,自己将柜中的两万元现金及一块欧米茄手表装进兜。将三名值班人员砍倒在血泊中后,四人驾车连夜往东开。路上,刘大巍分给叶静三人每人2000元,其余自己独吞了。
天亮到了秦皇岛市后,刘大巍将车丢弃,对三人说:“各奔东西吧。”即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想先找一个娱乐中心享受一番,不想没走出多远,就被巡警截住检查。原来当地刚刚发生一起东北人抢劫巨款的案件,巡警正设卡盘查。刘大巍正是东北人,身上装着许多钱,又说不清数额,自然成为嫌疑人被抓。
秦皇岛的抢劫案虽然不是刘大巍干的,但当地刑警查出他身上的一个手机是北京市丰台区一起抢案的赃物,刘大巍被丰台公安局接回后又查明其是吉林原籍的在逃犯。
这样,刘大巍脱逃后虽然一路做恶,但绕了一圈又被老家接回加了刑。
交代完案情,不知刘大巍是因为道出了内心隐秘而感到轻松,还是预知性命将了结,他索性一吐为快。
他说他17岁那年母亲病逝,父亲续弦,姐姐出嫁,他成了没人管的孩子。也许罪恶就是那时在他体内生成的。在他23年短暂的生命中,做坏事的时间就占了6年多。他偷、抢、打、耍流氓,无恶不作。不到18岁,就从当地往广州、深圳贩卖服务小姐。他说他很富有,花钱如流水,两万元钱在他手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他走到哪,哪里就有众多小姐委身于他。他说他什么都干过,就没杀过人,这次就想试试,看能不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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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刘大巍对谭武军说:“大哥,我知道我是死罪,我就一个要求,我走时,您让我亲戚给我从里到外买一身白衣服,我好干干净净地走。”
尽管谭武军他们恨透了眼前这个相貌周正但灵魂丑陋的家伙,但还是满足了他的最后要求。
返京前,刘大巍的舅舅给他送来了一套白色衣裤和一双白色旅游鞋。
作案8个月后,刘大巍终于被押解回北京通州。
这个怙恶不悛的恶魔,把灵魂里的脏东西一股脑地倾倒出来后,换上通体的白衣。他想干干净净地走,但是他还有资格使用“干净”一词吗?!他欠下了多少贩卖家乡姑娘的罪孽,他手上还沾满了三个无辜者的血,这些仅用那一身白衣就能掩盖吗?!他活着,污染着这个原本清白的社会,死去,也在人类善良的心灵上留下罪恶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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